2002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声称发现了宇宙的颜色。这是一个数学问题。研究先假设把宇宙装进了一个盒子,并且一次就能看到所有的光,然后研究被计算出来的光的总和。最终,这种颜色被命名为“III E Gamma”,近似米色。
但是,科学家们嫌这一说法不够确切,邀请各界来为宇宙颜色定名。共有300多人传来了电子邮件,建议五花八门,包括“大爆炸米色”、“银河金色”、“宇宙土色”、“天文杏仁色”等等。最后,牛奶咖啡色脱颖而出,成为获选者。可是,你会不会觉得这分明是一种粉色,或者米粉色?
现在,回忆一下黎明时东方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白色,还是红色?把它归入哪种色系取决于你的母语。汉语称之为“鱼肚白”,是一种略青的白色,而英语将其称之为rosy-fingered dawn,归入了红色。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不同民族在认识颜色和使用颜色词的过程中,有着有趣的共性和差异。
最早有学者认为,一个颜色词涵盖了光谱中的哪些部分,是由某个语言系统任意决定的,每个颜色词也具有相同的地位。但是,人类学家Berlin和Kay在调查了98种语言后发现,各民族都是先在颜色连续体中定位出一些参照点,即焦点色,然后再对颜色进行切分。尽管,颜色范畴的边界(如黎明时东方天空的例子)在不同的语言中存在差别,但焦点色(白,或是红)都是共同的。
而对焦点色的判定,可能在文明之前就有了。因为它源于人类视觉器官——人类拥有红、绿、蓝三种视锥细胞的视网膜,赋予了我们感知色彩世界的能力。与人类不同,部分哺乳动物的视锥细胞只有绿、蓝两种,故只能分辨有限的颜色,如灰色和绿色、蓝色、黄色。
更有趣的是,Berlin和Kay发现在不同民族中那些最具代表性的基本颜色词的发展、进化是有序的。
他们认为,各种语言的基本颜色词不超过11个颜色范畴:白、黑、红、黄、绿、蓝、褐、紫、粉、橘、灰,且它们在不同的语言阶段出现时遵循严格的演变顺序:任何语言至少有2个基本颜色词,表示黑和白 → 如果一种语言有3个基本颜色词,必定有表示红的名称;→如果一种语言有4个基本颜色词,这第四个词不是表示绿,就是表示黄→ 如果一种语言有5个基本颜色词,那么它就能分别表示绿和黄;→ 如果一种语言有6个基本颜色词,一定有表示蓝的名称……
如下图:
Berlin和Kay的这套基本颜色词演进顺序也受到了一些批评。中国语言学者张志毅在研究了汉语普通话和各地方言后认为,汉语中的“紫”的出现先于“褐”,上古汉语中“紫”就已是准基本颜色词。张志毅为“普遍的颜色词演进顺序”理论做出了重要补充:由于所处自然和文化环境存在差异,各民族语言在颜色发生顺序上有各自特性。
此外,符合一般经验的“各民族的色彩语码系统均在向着越来越繁富精密逐步进化”论点,也到了东西方学人的不断实证。林雪雰的《从汉字字书探析色彩字之演变》一文,列出了中国各朝代字书出现的色彩词数量,分别为:秦汉《尔雅》117、东汉《说文解字》321、三国《广雅》229,南北朝《玉篇》547,宋《广韵》566,明《正字通》637,清《康熙字典》934——可以看出,颜色词数量基本是不断增加的。
不同语言间的差别不仅仅表现在颜色范畴的边界上,更有其所承载的不同审美偏好。为了研究颜色词在不同文化中的使用差异,台湾学者谢欣怡将汉语新诗与英语诗歌中的颜色词从三个角度进行了系统的研究,结论如下图:
可以看出:西方色彩词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以比喻修辞和崇高、悲观的美感为主要基调,而中国色彩词的使用以象征修辞和优美性为主要风格。
而汉民族在色系的使用上,对冷色系(含轻冷色系)较有偏爱,西方民族则偏爱暖色系。比如有学者将《诗经》的色彩词语有系统的分类整理,建构了《诗经》色彩词的使用状况资料库。得出结果:诗经中出现次数最多的颜色系是白色。
颜色观念从属文化观念,同一种色相在不同的文化下会有不同的使用和诠释方式。美国的色彩研究者,曾引用道家老子的话“五色令人目盲”来解释中国人的颜色观。不过,也可能是庄子所提倡的“无正色”观施加了更大的文化影响——它取消了人眼所见之色,而改用黑白来还其“本色”。因此,当中国文化认为从黑白灰三色的水墨画(写意人物山水画)中更能感悟天地之精髓时,西方画家在不断尝试新出现的色彩、实验新的颜料调配方式。
不断追求新颜色的西方人,逐渐将颜色的分类发展成为学问。
第一支色度计就诞生于尴尬的褐色——它在光谱里没有地位,不知该把它放哪儿。在拉丁语中,没有表示褐色或灰色的词,汉语里褐色系的词语也比较稀少。1880年代,从事酿酒生意的英国人约瑟夫发现制出世界上第一只色度计,上面的刻度代表不同的褐色层次。凭借它,约瑟夫就可以从颜色鉴定啤酒的品质。
1886年,美国人R.Ridgway编定了《博物学家的色彩命名法》,开色名系统性整理之先河。后来,A.Maerz与M.R.Paul汇集前人的资料,出版了一本西方色名最为丰富的著作《色彩词典》,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色名系统。
最终,商业的力量将颜色的分类系统推向极致。1962年,赫伯特买下一家美国新泽西州一家小印刷公司,开始建造一个颜色帝国。他的梦想是:人们打个电话就能定制颜料,送上门的,就确切无疑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为此,赫伯特和他的同事划分出比1000种色度更精妙的系统,而他的公司也成长为全球最大的颜色分类公司。
他们的颜色分类标准曾用于翻新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马赛克地砖,给英国、日本等各种国旗的颜色制定过官方标准,也曾用于测量宝石的颜色,有时还可据此测出宝石的质量。不过,最令赫伯特骄傲的是,他们发明了能够在移植前根据颜色鉴别脂肪肝程度的色卡,使移植后的排斥率大大减少,挽救了许多的生命。
颜色和其他许多事物一样,本是各民族文化中独立发展起来的。随着全球化的侵袭,专业的名称与定义都被纳入到同一个标准下。自此大多数行业内的沟通再无因文化差异带来的阻隔,而其背后的审美差异,依旧在语言中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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