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的亲密关系受到威胁时,他们会自然而然会感到嫉妒。无论是男人的拈花惹草,还是女人的红杏出墙,都会给他们的伴侣带来身体和精神的痛苦。一个令人费解的事实是,不少男人在身体出轨之后都能得到女人的宽容和谅解。可是自己的女人一旦身体出轨,男人通常不会心慈手软,他们怒不可遏,常常义正词严地要求离婚。更极端的情形是,女人的身体背叛在某些文化下要受到严酷制裁,对他们施加暴力伤害的不只是自己的男人,通常还包括自己的父母或兄弟,他们以维护家族荣誉的口号处死她,毫不怜悯。无论是现实反应还是文化规定,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都跟人类性嫉妒的性别差异有关:男人更在乎女性的身体背叛, 而女人更在乎男人的感情背叛。那么, 这种男人因性而妒女人为爱吃醋的说法,究竟是不是一个科学事实?
答案要追溯到1992年,密歇根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戴维?巴斯跟他的同僚在顶尖的《心理科学》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在这篇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中,巴斯明确提出,嫉妒作为一种古老的进化心理,功能在于促使人们采取措施看好自己的另一半,否则就有可能招致巨大损失而后悔不迭。对男人来说,女人出轨的致命之处在于她可能怀上别人的孩子,自己却有可能长期蒙在鼓里,把自己有限的资源投资在情敌的孩子身上。此外, 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会让自己付出巨大的机会成本和名声代价:他的美好光阴本来可以跟另一个真正爱他也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度过,他的社会地位也会因此而一落千丈,在男人堆里被瞧不起。女人当然不用担心自己孩子的身份。不过,男人出轨也会给女人带来损失:自己的男人不会因为跟别的女人睡觉怀上她的孩子,可要是爱上了对方问题就大了:他的时间、精力、资源、关心、照顾、保护等一系列重要资源都可能从内销转为出口,自己跟自己孩子的生活就会出大问题。这种亲密关系中的背叛,在石器时代的环境中不断地上演。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那些成功解决了这些问题的男人和女人成了胜利者,他们比失败者拥有更多的后代,这些后代也都具有跟他们祖先同样的问题解决程序,这个程序就是性嫉妒。
巴斯指出, 男人的感性背叛会被女人带来更大的损失, 同样女人的身体背叛具有同样的效果。因此, 即使身体背叛和感情背叛都是令人痛苦的事, 男人和女人的性嫉妒会有细微的差别:男人更在意女人的身体背叛,女人更在乎男人的感情背叛。在他的研究中,巴斯要求人们想象他们面临两种糟糕的情形:一种是自己的伴侣爱上了别人,一种自己的伴侣跟对方上床。他们需要选择哪一种场景更令人痛苦。在这种两难选择中, 男人通常选择身体背叛,而女人则选择感情背叛。除了问卷测量, 巴斯使用生理测量的方式,结果是一样的。想到伴侣跟别人做爱时, 男人的心率每分钟增加五次,就好像一下子喝了三杯咖啡。相比之下,伴侣的身体背叛导致女人更激烈的身体反应。
在随后的二十年中, 戴维?巴斯的这个经典结果得到了许多后续研究的支持。来自不同国家的心理学家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招募不同的被试,设计不同的选项模式,结果都是一样的。性嫉妒的性别差异甚至还引起了脑科学家的关注。2006年,由高桥教授领衔的日本研究者采用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的方式,考察了人类面对出轨场景时的大脑反应。他们发现, 男女的性嫉妒反应激活的脑区是不同的:男人激活的脑区跟性和攻击有关,女人激活的脑区跟意图揣摩和欺骗探测有关。这意味着:性嫉妒的男女差异除了在心理和生理层面得到支持之外,也得到了神经层面的支持。
时间到了2010年,两位美国心理学家考察了网络出轨情境下人们的嫉妒问题。他们招募了300多名本科生,让一半学生回答网络出轨的问题,另一半回答现实出轨的问题。除了选择身体出轨还是感情出轨更令人嫉妒之外,这些学生还针对每一种条件下的出轨类型进行情绪评价。结果发现,在现实出轨方面,62.3%的男人和33.7%的女人认为伴侣身体出轨更令人嫉妒,而66.3%的女人和37.7%的男人则认为伴侣感情出轨更叫人吃醋;在网络出轨方面,72%的女人和49.1%的男人认为伴侣感情出轨更叫人嫉妒,50.9%的男人和28%的女人认为身体出轨更叫人吃醋。可以看到,人们对于现实出轨和网络出轨的反应是相同的,男女之间的性嫉妒差异也是相同的。来自荷兰的研究者在2009年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看来网络并没有改变人类的性嫉妒,也没有改变性嫉妒的表现模式。
网络作为一种新近出现的环境,无法在极端的时间里修改我们的嫉妒本能,因为残留在人类内心中的是长达数百万年的进化史造就的古老心理。性嫉妒还是会被身体背叛或感情背叛的线索激活,这种激活曾经带给石器时代的人类许多好处,但能否带给网络时代的我们以同样的好处就是一个问题了。作为一种燃烧的激情,性嫉妒在点燃之后就会改变人们的状态,怂恿他们采取必要的措施,保护可能遭到破坏的亲密关系,或者干脆抛弃这种亲密关系,寻找下家。即使现代社会发明了种种避孕措施,做爱跟怀孕之间已经没有了必然的因果关系。可一个男人听到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上床还是会醋意大发火冒三丈,即使他知道双方使用了严密的避孕措施,而医院检查也显示自己的女人根本不会怀孕。同样,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女人在网上跟其他男人裸聊或进行远程性爱,也会痛苦不堪妒火中烧,他当然在理智上知道两个人没有实质上的身体接触,根本不会怀孕。可是性嫉妒这种本能心理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它只会自动地被环境中的种种背叛线索给激活。——性嫉妒就像是一个敏感和忠诚的爱情哨兵,看到可疑人物就要仔细盘问,即使盘问的是一个好人。
网络的出现使得人际交往具有了更多的便利性、匿名性和私密性,也使得寻找配偶和背叛配偶有了新的场所。有亲密关系就有对亲密关系的背叛,而有背叛就有对背叛威胁的预警。性嫉妒就是我们内心里的一名私家侦探,时刻准备着对各种背叛线索(无论是网络上的还是现实中的)进行一番探查。我们需要学会善待这位私家侦探,认真阅读他的调查报告,细心聆听他的建议忠告,以便更好的保护自己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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