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是我们身边非常常见的动物,它的影响遍及人类社会的饮食、服饰、语言、 文字、 民俗、 宗教、 历史等各个领域。 2015年是中国传统干支纪年中的乙未年, 即羊年。 在马年即将过去, 羊年即将到来的辞旧迎新之际, 我们一起来谈谈与羊有关的那些事儿。
早期人类的家畜之一
在动物界当中,羊属于哺乳纲、 偶蹄目、 牛科、 羊亚科。 羊族动物包括绵羊、 山羊、 蛮羊、 岩羊等几个属, 各属又包括若干种类, 成员众多, 构成复杂。 它们大都生活于草原、 山地, 适应相对干燥的地理环境。 如今, 人工养殖的家畜绵羊、 山羊成为羊族的主体, 野羊的比例已经极少, 但它们都源于原生野羊。
距今10000年左右,人类社会由旧石器时代迈入新石器时代,经济、 社会领域逐渐发生深刻而显著的变化。 其中, 农业和畜牧业的出现堪称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社会变革, 这是人类生产食物并逐渐掌握自己命运的开始。 在畜牧业的发展过程中, 羊的驯化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羊的驯化发生于距今八九千年之前的亚洲中西部地区。考古学家在伊拉克和约旦的古代遗址中发掘出与羊有关的洞穴壁画和人们遗弃的羊骨碎屑,其时间约在12000年前。从以色列埃尔奇洞穴和伊朗贝尔特洞穴发掘出土的羊骨遗骸来看,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人们已经开始驯养羊了。 在美索不达米亚出土的陶器上, 绘制有公元前4000年已被驯化的羊的形象。 在巴格达出土的陶罐上, 绘有公元前3500年人们饲养羊的场景。
驯化前的羊善奔跑、好角斗, 一度引起人类的忌惮甚至膜拜; 驯化后的绵羊性情温顺, 山羊则勇敢活泼、 敏捷机智, 均深受人们喜爱。 除了作为食物之外, 它们还在精神文化层面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深远而多元的影响。 新石器时代以来, 人们制作许多与羊有关的陶器、 护身符、 印章和雕刻作品, 表达对羊的敬畏、 喜爱之情。 尤其是古埃及和克里特岛米诺文化的国玺上, 雕刻有庄重的公羊头像, 其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在中国, 自公元前5000年的仰韶文化以来, 羊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居址附近; 裴李岗、 河姆渡等遗址都发现有陶羊。 到了公元前2000年的龙山文化时期, 羊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家畜之一。
超自然神灵的媒介
夏商周时期,除作为食物之外,羊还被大量用于祭祀和占卜活动。在洛阳二里头、 郑州二里冈、 安阳殷墟等地, 都发现有用作祭祀牺牲的羊骨。 尤其在使用“太牢” ( 牛、 羊、 猪 ) 、 “少牢” ( 羊、 猪) 等高规格祭祀仪式上, 羊都是必不可少的祭品。 在占 卜活动中,具有通灵功能的龟腹甲以及牛、 羊肩胛骨被作为占 卜用具。 先将羊的肩胛骨加以修整, 然后在上面施以钻凿和灼烧, 通过观察骨面上的裂纹来感知未来的吉凶祸福。汉字 “ 卜” 其实就是由甲骨裂纹的形状而来。 最后, 神职人员把占 卜的过程及事件的发展情况刻在羊骨上作为记录。 正是因为有了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文, 我们对三千多年前的商代历史才有了更加深入细致的了解。
因为羊在祭祀、占 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商周时期的许多礼器上都装饰有羊的形象。 其中既有单纯的羊, 也有用羊角等典型特征与其他动物的局部特征组合而成的兽面形象。它们既是一种美化装饰,更是通神媒介甚至神灵的化身。江西新干县大洋洲出土的羊角铜兽面上,头顶卷曲的大羊角与臣字形的眼睛都显示出典型的绵羊特征。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羊首则由温润洁白的玉质雕琢而成,绵羊的温顺、 善良、 可爱表露无遗。 日本藤田美术馆收藏的商代晚期凤纹羊觥则是少见的立体青铜羊的形象。 这件器物整体作绵羊状, 背上有龙、 鸟各一只, 身体两侧装饰有凤鸟纹, 繁缛的装饰和精巧的造型使其显得华丽凝重、 庄严肃穆、威武有力。
最著名的以羊作为装饰主题的青铜礼器还要数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的四羊方尊。 1938年于湖南宁乡出土的四羊方尊,体型高大, 造型雄奇, 在其肩部、 腹部与足部, 各装饰有一只头角向外的绵羊的造型。 四羊各踞一隅, 增加整器动感神韵的同时, 又不失庄重典雅。 在商代的祭祀活动中, 方尊内盛满酒浆, 用以奉献神灵。方尊上包括羊在内的动物形象则是沟通人类与神灵的媒介,向神灵传达人们的诉求。四羊方尊实现了青铜礼器功能与造型的完美结合,堪称最珍贵的商代文物之一。
在上古先民的观念中,羊不仅能够沟通神灵,还有洞察是非、 辨别善恶能力, 甚至能够代表神灵惩罚恶人。 《墨子》中记载着这样一则故事: 齐庄王有两位臣子分别叫王里国、 中里徼, 他们因为一件官司相互诉讼, 三年都得不出结果。 齐王既不忍滥杀无辜也不想轻恕罪犯, 于是命令二人在神社前进行盟誓, 交由神灵决断。 他们割开一只羊的脖颈,将羊血洒于神社前, 然后分别在神社前朗读讼词。 王里国读完, 羊没有任何反应; 中里徼还没读到一半, 那只已经死去的羊就跳起来, 用羊角去顶触中里徼。 真相大白——罪犯就是中里徼, 他因此被处死。 这个带有灵异色彩的故事代表了 人们对羊这种动物的崇拜。
吉祥如意的化身
东周时期以后,文明社会不断演进,人们对于神灵的迷信程度不断降低,羊在祭祀活动中的地位也随之减弱了。不过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丰富,人们在饮食、服饰方面对羊的需求却大大增加,人们与羊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有关羊的文化寓意也越来越丰富。
至少春秋战国时期开始,羊肉成为餐桌上颇受喜爱的美味。最初, 品尝这种美味对于普通人而言堪称奢侈。 因为吃羊肉, 甚至改变过两场战争的局势。 据《史记》记载: 春秋时期的宋文公四年, 郑国伐宋。 宋国大将华元率军抵抗。 开战之前, 为了鼓舞士气,华元杀羊犒劳将士, 他的车夫却因为没有分到羊羹(一种带汁的羊肉) 而怀恨在心。两军交战时, 车夫驾着华元的战车直接冲入郑国军队, 导致宋军大败, 华元被生擒活捉。
一碗羊羹引起的惨案还不止此一桩。《战国策》中记载:战国时期的某天,中山国国君宴请群臣。司马子期位列席前,但是却没有分到美味的羊羹。因此, 司马子期怒而出走, 投奔中山死敌楚国, 并劝说楚王讨伐中山。 后来中山亡国, 中山君流离失所,不由喟然长叹: “赠予别人的东西不在于多少, 而在于是否得当; 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不在于深浅, 而在于是否伤及其心。 我竟然因为一碗羊羹分配不均而导致国破家亡, 就是这个道理! ”
汉晋时期,羊的形象广泛见于陶器、玉器、 瓷器、画像砖等日用及丧葬器物之上, 陶羊、 玉羊、 羊画像砖、 陶羊圈、 瓷羊烛台、 瓷羊尊等与羊有关的文物不胜枚举。 这时, 人们经常将汉字中的 “羊” 与 “祥” 通用, “吉羊” 即表示 “吉祥” , 许多器物刻有 “羊” “吉羊” “大吉羊” 等字样或刻有羊的形象, 以祈获得吉祥如意。 山东济南的一座汉代砖石墓的前室门楣上刻有四幅羊首图。 江苏邳县彭城相缪宇墓内, 发现有刻有“福德羊” 文字的羊画像。 该羊形体健壮, 双角盘卷,背负一瑞鸟, 右侧有一麟麒, 明确表达了祈求祥福的主题。1976年江苏镇江出土一件东晋时期的青瓷羊烛台,这只瓷羊体态浑圆丰满,四腿内收, 头颈微昂, 眼睛炯炯有神, 将羊的形象表现得十分生动可爱, 惟妙惟肖。
唐宋以后,随着中国画的迅速发展,一些画家尝试纳羊入画,留下许多与羊有关的经典画作。唐代阎立本的 《职贡图》 与周昉的 《蛮夷执贡图》 上, 都可以看到域外之士牵羊进贡的情景。 南宋张居中的 《四羊图》 则表现了四只山羊嬉戏打斗的场景, 意兴盎然, 生动有趣。另外, 许多画家依据三阳开泰观念, 创作出以三羊为主体来寓意祥瑞的画作。 明代朱瞻基的 《三阳开泰图》 与清代宫廷画师郎士宁的 《开泰图》 堪称其代表作品。
有趣的古代羊车
随着羊文化的日益深化和遍及,一些贵族甚至将羊作为宠物,用来驾车。安阳殷墟及山西晋侯墓地都曾经出土过一种小型畜力车,其高度明显不适宜驾马,也许是最早的羊车或鹿车。汉昭帝平陵三号从葬坑中曾经出土过一具四羊驾的车,确实是可以实用的羊车。《晋书?后妃传》记载,晋武帝司马炎后宫妃嫔众多,常常因为去何处就寝而伤透脑筋。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坐上羊车, 任其在后宫穿行游走, 羊车停在哪里就在该处饮宴就寝。 后来, 后宫妃嫔们为了争宠, 命人取竹叶插在门口, 并且把盐水洒在地上(羊喜欢舔舐食盐) , 用来吸引晋武帝所乘的羊车。无独有偶, 据《南史?后妃传》记载, 宋文帝刘义隆也曾驾羊车穿行后宫。
另外,汉代画像石中也有用羊来驾车的形象。看来坐惯了马车的皇帝、贵族们确实可能会突发奇想,偶尔乘一乘羊车。
数千年来,羊与中华民族早已结下不解之缘。它与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相生相成,不仅哺育了中华民族,而且衍生出绚烂多姿的文化内涵。如今,每当提到羊,人们不光会联想到善良、温顺、纯洁、谦逊等一系列美好的精神品质,还会联想到伟大先民留下的一系列精致华美的文物遗存,这就是中华民族羊文化的精髓所在。
(作者:翟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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