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类对梦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但是无论古今中外,梦始终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在未开化的原始社会里,梦往往被看成神的指示或魔鬼作祟;即使是现代化的文明社会,仍然流传着对梦的诸多迷信。因为神秘难解,梦给人们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以梦为主题的文艺作品层出不穷。在电影《盗梦空间》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一位“造梦师”,能够潜入沉睡者的潜意识并操纵其梦境。中国古代也有很多通过控制他人梦境惩恶扬善的传说。但这些毕竟是虚构的作品,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梦境真的能够被他人操纵吗?
原始的“造梦机器”
长久以来,一直有人试图操纵梦境。150年前的法国贵族德理文是最早研究梦的人之一,他以自身体验为例,证明梦境是可以预先谋划的。他在去法国南部旅行期间,每天使用同一种香水。数月之后,他安排仆人随意选择几个晚上将这种香水洒在他的枕头上。不出所料,在洒过香水的那些晚上,旅行期间的景象更容易进入他的梦境。虽然这是一项开拓性的工作,但他的研究主要是一种自我体验而非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实验。
1899年,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伦纳德·科宁发明了一种“造梦机器”,采取更系统的方法对梦进行研究。他邀请受试者躺在沙发上,并戴上皮制头盔。头盔上有两片金属碟片分别固定在受试者耳部,并用长橡皮管将碟片连接到附近的留声机上。夜间这个特殊的装置将各种古典音乐送入受试者耳中。科宁称,该装置能够帮助那些遭受噩梦困扰的人。他描述了一个案例:有一名受试者使用该装置一段时间后,其梦境从“可怕的狂欢”转变成“愉悦的愿景”。在另一个案例中,该装置治愈了一位妇女的忧郁症。
科宁的研究远远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但是,科宁没有办法得知研究对象到底什么时候做梦,因此很难刚好在他们做梦时播放音乐。面对这个无法逾越的挑战,科宁最终失去了兴趣。
“由外到内”的整合
20世纪50年代,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尤金·阿瑟林斯基发现了快速眼动睡眠,在该种睡眠中眼球在眼窝内快速移动,而身体的其他部位仍然呈现近乎完全麻痹的状态。头皮上安放的电极记录结果表明,这个阶段有密集的神经活动。在快速眼动睡眠期间,阿瑟林斯基随时将受试者唤醒,他们几乎都说正在做梦。阿瑟林斯基的发现表明,研究人员在这一阶段唤醒受试者可得到梦境报告。他的研究开创了睡眠科学的里程碑,再次点燃了人们对梦境控制的兴趣。
20世纪60年代早期,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睡眠科学家威廉·德门特邀请受试者进入实验室。等受试者进入快速眼动睡眠后,德门特分别在他们的耳边播放音乐,用强光照射他们的脸部或向他们洒水。等待数分钟后,德门特用餐铃声将受试者唤醒,让他们描述各自的梦境。
约半数受试者的报告反映出,他们将自己所受到的外界刺激整合到梦境中,如洒水使受试者梦到突然下雨,声音触发了梦中的爆炸景象,明亮的光线刺激则表现为梦境中突然起火。尽管实验得到了确切的结果,但研究者在实验室外却没有办法使用这些技术,因此再次降低了控制梦境研究的兴趣。
音乐渗入梦中
几年前,英国心理学家理查德·怀斯曼意识到,可以用智能手机来检测大样本的梦境控制。于是,怀斯曼联系了一家应用软件公司,请他们设计一个控制梦境的手机应用程序。
怀斯曼设计的实验非常简单。受试者入睡前,先在智能手机上设置闹钟,选择特别准备的背景音乐,例如描述乡间漫步的音乐,可听到微风穿过丛林时的沙沙声,以海滨假日为主题的乐曲则能听到海浪轻轻拍打海岸的声音等。然后,受试者将智能手机放在床上入睡。
该应用程序的工作时间是睡眠周期的最后一个快速眼动睡眠期。闹钟响铃前约30分钟,智能手机内的重力传感器被激活,测量受试者睡眠期间翻身时床垫的摇动情况。当手机检测到受试者不再活动时,表示身体进入麻痹状态即快速眼动睡眠出现,应用程序开始轻声播放所选定的背景音乐。受试者睡醒后马上报告梦境内容。
这个应用程序于2012年正式推出,截至目前已下载约50万人次。怀斯曼的研究小组从中收集了数万人的梦境报告,这一庞大样本非常有助于梦的研究。与以前的研究结果一致,怀斯曼也发现,受试者所选的背景音乐与之后出现的梦境存在关联性:如果选择以乡村为背景的音乐,梦境中更倾向于出现绿叶、鲜花和草地;如果选择以海滩为背景的音乐,则更可能梦见乘车到海边,突然感受到阳光照在皮肤上。
但是,这些结果是否足以证明外部条件能够影响人们的梦境呢?有一种观点认为,影响梦境的并不是受试者做梦时听到的音乐,实际上,他们选择背景音乐时,已经对梦的内容有了一定的预期。为了测试这种可能性,研究人员对应用程序做了调整,有时候受试者虽然选择了某种背景音乐,到预定时间后程序却并不播放。即便如此,许多人仍梦到他们所选择的背景音乐中的景象。这似乎表明,暗示在决定梦境方面起重要作用。虽然控制梦境的确切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确认,目前起码可以肯定,心理学家能够帮助人们决定梦的内容。
黑夜里的心理治疗师
令人感到兴奋的是,怀斯曼的研究工作可对人们清醒时的情绪稳定提供帮助。约80%的梦涉及某种程度的焦虑,多数睡眠科学家认为,大脑设计这些消极的情景并非为了恐吓人们,而是帮助人们妥善处理每天所关心和担忧的事情。换句话说,梦是我们的“夜间治疗师”。有研究者认为,在反复体验某些负**件之后,负性情感对个体的影响会弱化。他们由此推断,梦到负**件可能有助于减轻心理创伤。还有研究者认为,通过做梦重现过去以激发类似的情感事件,有助于处理当前的情感困扰。
上述所有理论均预测,每个夜晚最初发生的梦,倾向于聚焦在人们的焦虑情绪上。重复多次之后,这些情绪的影响将逐渐减退,进而产生平静的梦境,使人们在较好的情绪中醒来。该模式已得到美国芝加哥拉什大学医学中心罗沙琳德·卡特莱特的研究证实。
“夜间治疗师”理论还提出一种关于梦境与抑郁关系的有趣见解。睡眠科学家已经知道,抑郁症患者做的梦通常比较长、内容反复出现,而且大多是负面的情节,结果导致患者睡醒后经常感到沮丧。“夜间治疗师”理论提示,抑郁症患者不寻常的做梦模式,来源于患者睡眠期间大脑试图加速处理其焦虑和担忧情绪。卡特莱特监测了因离婚而患上抑郁症的患者的梦。她发现梦中积极情绪逐渐增多的人,一年后更容易从抑郁症中恢复;那些梦境中焦虑情绪日益增加的人,则更可能持续表现出抑郁症状。
既然改变梦的内容和情感基调是可行的,那么能否通过这种方法帮助人们克服焦虑与抑郁情绪?这个想法具有非常现实的临床意义。早在100多年前,科宁推测他的“造梦机器”能够帮助人们改变生活。如今随着科学的发展,已经到了可以证实他的想法是否正确的时候了。
(作者:王宗文,赵忠新;via 《科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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